‘Fōrevêr

【楼诚】故人长绝

何惜一行书:

第六十章  同归


阿诚一会儿清醒,一会儿恍惚。


他能感到自己伏在鹤澜的背上,这年轻人嶙峋的脊骨硌得他伤口剧痛,然而又好像并不是这样,他还年幼,同样是精疲力竭,遍体鳞伤,被谁背在背上。


那人肩膀宽厚,声音温醇,不熟练得哼着安慰他的歌。


哦,是我的兄长,我的同袍,我亲爱的先生。


鹤澜背着明诚,他必须赶这一晚上的夜路,只有这样才能甩掉城防军的追捕。还没有什么绿意的北方旷野,在夜色中连枯黄都褪去了,只剩些苍凉的色调。鹤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心里有些无法说清的悲抑,是因为许池的死吗?他以前从不屑想这个人,想这件事,而现在,认识许池这三年来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涌上了脑海。


幼稚又莽撞,毫无城府,毫无信仰,一个不辨是非,只顾爱恨的笨蛋。


这样的许池,是鹤澜在他死前的那一晚才看清的。一直以来,鹤澜都把许池当作一个城府极深的人,他的讨好,他的过分热情,他所谓的一见钟情,统统都是用来试探自己的借口。鹤澜是个革命者,他必须调动所有的神经来警惕每一个人。


许池跟踪他,几乎每一晚。


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,可许池又迟迟没有动作,只是越发的纠缠他。直到那天,一直只在暗处看着鹤澜的许池直接开车到他面前,吼着让他上车,蛰伏在暗处的特高课一涌而上。


许池什么都知道,可能在鹤澜不知道的地方,有个人总是想尽办法的保护他。


风是长夜的幽灵,在树枝间低吟,鹤澜背着个失去意识的人,就仿佛这广袤土地上只有他一个人前行,偶有芒草夏天的时候生得旺盛,长到了路中央,鹤澜就小心的绕过它,只是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,隐约的,他仿佛又听见许池在叫自己:


“鹤澜......鹤澜......”


他停了停脚步,周围静得让人坦然又惆怅,鹤澜抬起眼睛,天上寒月冷星,映着他的脸,他看着天,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同这人说话:


“哎......我要走了,你去哪儿啊——”


“不是去延安么?”


背上的人忽然说话,把还沉浸在离情中的鹤澜吓了一跳,他有点羞恼,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,赶忙埋头往前走,动作幅度大,惹得明诚一声声的抽气儿。人是真被日本人祸害狠了,平时挺得像刀枪一样的男人,现在虚弱的气若游丝。鹤澜没话找话:


“你没睡?”


“睡不好,你和谁说话?”


“哦,和.......风,和风唠嗑呢。”


“啊......”男人伏在鹤澜背上,声音带着笑意从胸膛中溢出来,在鹤澜眼中,这个人是战斗在一线的前辈,同志,榜样,不苟言笑和风光霁月糅合在一起,完美统一。可此时,这人带着点打趣问他:


“风和你说什么?”


“风......它说......”鹤澜想了想,他知道明诚在安慰自己,于是也报之于人:


“风说我们的方向是对的,往前走就能到。”


明诚有一瞬间的沉默,他艰难的挪动伤痕累累的脖颈,将脸转到一侧,月正从他旁侧的天上升起,上弦月,缺出一半的离合。


“鹤澜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我想听戏。”


明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,鹤澜愣了愣,看了看周围——黑灯瞎火的大野地,他们还在逃命,这个时候唱戏?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,可明诚似乎也没有说下去的意思,安静的伏在鹤澜的背上。


算了。鹤澜叹了口气:


“什么戏?”


“苏武牧羊。”


......


一个青衣花旦唱不来苏武牧羊,鹤澜皱了皱眉,觉得明诚大概是有些烧糊涂了:


“唱不出,我是旦角。”


“唱苏武牧羊。”


明诚平静的重复了一遍,他闭着眼睛,随着鹤澜的步伐,觉得自己好像浮浮沉沉在海面上,意识不甚清明。他非常累,可伤口疼痛肆虐无法入睡,且还没有完全解除的危机紧紧攥着他的神经,以至于他的手上还一直虚握着枪。他的语气里带着些孩子气的执拗,高热和疲惫让他稍微放纵着自己的脾气。


我就要听苏武牧羊。


“没有苏武牧羊,”鹤澜恶声恶气的:“只有崔莺莺和秦香莲,选一个吧。”


明诚不说话,和人家冷战。


走了一段路,鹤澜终于处于对伤员的体恤,做出了让步。他轻声哼起来:


“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,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......”


穆桂英挂帅。


因为忽然而起的戏词声,这段路显得生动起来。


 


并不用谁来通知明楼,明诚脱逃的消息就第一时间送到了上海。


秘书部噤若寒蝉,听着明楼在办公室里摔摔打打,向每一个进他办公室的人怒骂,整个人带着点歇斯底里的颤抖。


是狂喜。


明楼自回国以来,烦心的事情很多,开怀的事又很少,大悲总是在被迫接受,然而大喜却从不曾来。


现在这喜事来了,却又无人可说。


明公馆里冷清得毫无春意,明楼脱了鞋,进屋放好公文包,从柜上拿起明镜的照片。他收敛了一天的嘴角上扬起来,一个人在空屋里抱着相片绕着圈走,脚步轻快而雀跃:


“大姐,谢谢您保佑他,大姐......”


哎,成何体统。他这么批判着自己,旋即又将照片摆在茶几上,想了想,去把那全家福也拿过来,摆好。端坐在沙发上,明楼开了瓶红酒倒上,举着杯和自己的家人们对视:


“来,庆祝。”


玻璃框里的明镜明台都笑着看他。


 


明诚的脱逃,是燃烧在北平上海之间的最后一把火。汪精卫和日本人的间隙越来越大,而早前下台的王克敏动作频出,日本人和他的来往也越来越密切。


王揖唐铁了心要和上海划清界限,不想再跟着汪精卫,转而开始讨好王克敏。


要变天了。


明楼本就是汪芙蕖介绍的,他同周佛海的关系现在虽然不是很好,但从其毕竟也是算旧友,如果非要分派,还是要打做一堆的。


大汉奸们开始窝里斗,劳燕分飞的结局已成。明楼的位置顿时有点不尴不尬的。他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接到上级的命令,却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

收到阿诚脱逃消息的第二天晚上,明楼接到了组织的调令。


准备撤离,目的地,延安。


明楼看着密电上的那两个字,心里猛地一阵战栗。




TBC


阿诚哥说累死累活的我还不能是个宝宝了?!!


论苏武牧羊和鱼丸粗面之间的关联性。


许 · 尾随痴汉 · 我就默默看着你 · 池


少女楼表示开心!抱着大姐转圈圈!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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